【连载】家乡回望绣成堆（十一） 过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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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人盼种田，小孩盼过年。

过年在一个孩子的心目中是最神圣的，我一到过年就非常激动，五十年的时光改变了我的容颜，没有改变对过年的向往。

我们60年代生人小时候物质贫乏，平时能吃饱就不错了，过年代表了有吃有喝。

过年是有仪式感的。小雪到了，开始腌菜，腌菜一定要用大梗子青菜，在河边洗干净后，沥干放在大陶缸内，一层白菜一层盐，一定要赤脚踩，据说脚越臭踩的腌菜越好吃，踩好的腌菜用一个青石块压住，用一个竹编的盖子盖住缸口，两周后就可以吃了。腌菜黄橙橙的，可以凉拌，脆生生的，用麻油剁椒拌一下，可以小炒，可以跟肉馅搭配包成腌菜包子、腌菜饺子。

大雪到了，腌肉腌鱼，要用大盐，放花椒炒热，用手将猪肉鱼肉前后揉搓数遍。最有特点的是风鸡，将大公鸡喉咙放血后，从翅膀划一个小口，将内脏掏空，里面抹上花椒盐，用线将小口缝起来，千万不能拔毛，挂在廊檐下交给时间和风，慢慢变成绝世美味。

冬至到了，吃豆腐，族里人吃冬至酒，将族谱修一修，讲一讲祖上有名的人和事。记得听爷爷讲“客家人”的故事，他的祖上是周武王之后，姓姬，后来改姓杨。记得讲“周公吐哺，天下归心”的故事时，我们太小，根本无法理解，只记住了周公叫“鸡蛋”，为什么不是鸭蛋或鹅蛋呢？有点好奇。我们杨姓在老家河南繁衍生息，后来兵荒马乱的，爷爷的爷爷辈向南逃生，逃到溧水东庐山下青龙桥，筑屋生根。杨姓祖坟在一个向阳的山岗上，远看有一把绿油油的大伞庇护着子孙后代，走进坟地，中央有一棵万年青枝繁叶茂，树干两人合抱不过来。溧水本地人将中原地区来的人称为“客家人”，中原地区来的“客家人”，将本地吴语系的人称为“此地蛮子”为了区别本地吴语系的人，坚持用自己的方言，不被此地蛮子语言改变，坚持自己的嫁娶风俗，坚持不与此地蛮子通婚，嫌此地蛮子小家子气，没有中原地区人的豪放。语言和风俗是坚持了下来人，但通婚的事就由不得老人做主了。

进入腊月就闻到了年味。腊八吃粥，咸口的在梗米糯米稀饭中加入咸鹅、黄豆、花生米、山芋、南瓜、白芸豆、山药。甜口的将咸鹅换成红枣、红豆。

从腊月二十四开始，过年的序曲拉开了，主妇们忙里忙外，孩子们跑出跑进，唱着民谣“二十三，糖瓜粘，二十四，扫房子，二十五，磨豆腐，二十六，去割肉，二十七，宰公鸡，二十八，把面发，二十九，蒸馒头，年三十，熬一宿，大年初一，扭一扭”。

我家腊月二十八晚上开油锅，将老豆腐切成块，炸成油果子，将老豆腐与肉混合捏成豆腐圆子，将炸好的油果子，豆腐圆放在”猫叹气”里，厨房里氤氲着蒸气，妈妈忙得脸上红扑扑的。我在旁边大声说：“下油锅了，炸油锅了”我妈赶紧呸呸呸，说：“灶王爷在此，百无禁忌，万事如意，小孩说话像放屁”。

二十九晚上，我直接住到奶奶家，两个姑姑一个读高一，一个读初一，我读小学四年级，我们三人睡在一起，一人一本偷偷的看禁书。《第二次握手》是手抄本，姑姑到同学家借来的，第二天一早要还给人家，我们三个人看了一个通宵。大段的爱情描写看得我们脸红心跳，当姑姑悄悄轻声的哼唱《在那遥远的地方》时，我的脑海里呈现一望无际的草原上追逐着成群的牛羊，小伙皮鞭轻轻抽向姑娘，慢动作像MTV一样在我的脑子里徘徊。

奶奶家夜里煮的咸货熟了，混合着咸肉、咸鱼、香肠、风鸡的咸香味，熏得我们兴奋异常，总是入睡前爬起来偷吃，锅里的咸肉肥瘦相间，咬一口吱吱冒油，齿颊留香，咸鱼肉质紧致，吃上去鱼的鲜美和盐的咸香相互成就，最喜欢风鸡的味道，是盐的味道，是风的味道，是时间的味道，鲜嫩的无法言说，才下舌尖，却上心间。

年三十到了，我们每人穿上新衣服，围坐在一起，吃年夜饭，发压岁钱，大人坐下来包饺子，蒸馒头。初一早上吃，我奶奶会将馒头捏成小白兔、小麻雀、小老虎的形状，兔子的眼睛用胡萝卜做眼珠，麻雀的眼睛用黑芝麻做眼珠，老虎的眼睛用黑豆做眼珠，我们看好一会儿，才万分不舍得慢慢吃下去，跟白馒头的味道就是不一样。

正月初一，孩子们拿着压岁钱去买鞭炮，买糖果，跟着玩龙船的队伍跑，船娘子男扮女装，浓墨重彩，站在特制的五彩龙船中，学着划船的样子一扭一扭的，俏丽得很；旁边的小丑，拿着把蒲扇，一边摇，一边唱小曲，词都是现编的，提早将家家户户情况摸清楚，净唱一些惹人高兴的事情，图个好彩头。玩狮子的也来了，两个老年人敲鼓、敲锣，两个年轻人披着狮子皮，随着锣鼓点子在门口打滚，这户人家会将香烟盒喜钱放在敲锣人的布袋里，喜欢热闹的人家会将整条香烟放在房梁上让狮子自己取下来，只见狮子从板凳爬到桌子上，两个人要心有灵犀，配合好，不然会出洋相，狮子前面的人跳跃起来，后面的人跟着起跳，狮头的人站在狮尾的人头上，才能够到香烟，然后稳稳的落在桌子上，大气都不带喘的，轻功了得，狮子在一片掌声中走到下一家门口有打起了滚，孩子们跟了一大群。每家每户都会给孩子瓜子花生糖果吃，孩子们口袋里鼓鼓的，嘴里吃的不歇，到饭点都不饿了，俗称“年饱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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